臺電工作班

前幾天眼尾餘光瞄到一則：臺電興達電廠煙囪彩繪疑圍標的新聞，讓我想起以前曾經被我叫叔叔、伯伯的一些老臺電工作班(負責外勤配電工作)。

(↑ 臺電女性配電工作人員，現在好像很少見了，據說身後那袋工具就重達10-20公斤)

這裡想講的，不是圍標，不是弊案，只有我個人瞭解的一些基層員工真實的甘苦談，希望大家在揭弊之外，也不要抹滅基層工作人員的付出。

在高空工作畢竟不是一般上班族所能理解的工作模式，當我們坐在辦公室內吹冷氣、避風雨的時候，有些人卻得不畏風雨、冷暖，日曬雨淋，甚至冒著生命危險，這些都是他們的家常便飯。

因為時間久遠，加上當時年紀還小，也許有部分記憶模糊，或有非專業用語，還請包涵。

爸爸在臺電待了一輩子，考上臺電之後，半工半讀完成高職學業，接著而來的就是幾十年如一日，一成不變的工作。

從我有記憶以來，爸爸的工作就沒有離開過變電所，只是偶爾會換服務的變電所。這種工作是隔日休，上班24小時之後，休息24小時。當然沒有周末、國定假日，更別說年假了，有事情就得自己找人換班。

每逢過年就聽老媽在念：「怎麼每年都這麼幸運，年夜飯又輪到你值班？！」

這句話的意思就是，除夕的時候老媽得拖著三個小孩，帶上一堆火鍋料，坐公車到爸爸上班的變電所圍爐。

一踏進變電所，大型機具運轉的嗡嗡低鳴聲馬上充斥耳內，腦神經衰弱的人一定幹不了這行。我分不清楚爸爸看到我們時候的表情，似乎摻雜著開心、擔心及緊繃。

印象中，某一間變電所地上鋪滿小小的鵝卵石，鵝卵石上則是一條石板鋪成的小路，旁邊種滿修剪整齊的樹，石板路蜿蜒的通往入口，我總是一步一跳，趕第一個衝進去。

(↑ 變電所)

(↑ 變壓器)

進入辦公室之後，只有兩三張簡單的辦公鐵桌，正中央則是一個兩面都有出口的小房間，裡面仍舊是持續傳出低鳴的發電設備；牆上掛了好幾雙長至手肘的厚重塑膠手套，地上也並排了好幾雙長及膝蓋的厚雨靴。

打從我們一進來，爸爸就耳提面命：絕對不要碰任何東西，因為很多東西都有可能帶有高壓電，如果出了意外，可不只是我們一家人性命不保而已。

幼小的我對於所謂的高壓電，可是又敬又怕，看著那些極粗的電纜，想破頭也不懂電力是怎麼樣從變電所傳到家家戶戶。

(電力從發電廠開始，直到我們家家戶戶使用的110或220V電壓，中間要經過好幾次變電所，變電所的目的就是透過變壓器，將電力升壓或減壓，並分配用電量。)

到我們離開，爸爸臉上終於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，他總是站在變電所門口望著我們，直到我們消失在巷口。

變電所裡除了機器低鳴聲之外，沒有任何其他聲音，值班員工也只有一人，一天24小時除了冰冷的機具之外，就只有充滿壓力的工作。

聽爸媽提過幾次，曾經有別的變電所的工作人員，跟外勤配電工作班溝通錯誤，在配電班尚未完成配電離開之前，就提早送電，以致造成工作班人員傷殘、身亡、整區跳電...即使只是快個一秒鐘。

一次實際發生在爸爸身上：某次，電廠打電話通知爸爸要提前供電，爸爸卻怎樣都連絡不上下一層變電所的工作人員，想要回頭找電廠工作人員，竟也連絡不上。

眼看送電時間分秒逼近，爸爸始終不肯放棄最後一線希望，不斷持續與兩方聯絡。最後，電話終於響了，是爸爸辦公桌上另一支電話響起，電廠撥電話過來說因為有狀況，會延遲供電。

爸爸每每談及此事，總是說自己當時冷汗直冒，完全不敢想像要是時間真有耽擱會發生什麼狀況，心裡唯一的想法只有不管哪邊都好，趕緊接電話吧！

在這種環境之下，爸爸不論做什麼事情都非常認真、細心，凡事必定再三確認，深怕一個疏失就枉送人命。

有一陣子，鄰居叔叔、伯伯，好幾位，相繼過世或傷殘，全都是外勤工作班在值勤時遭高壓電電擊。

聽爸爸解釋，人體如果太接近高壓電，肌肉會痙攣，好像被高壓電吸過去一般。如果沒有旁人以絕緣體分開或是斷電的話，整個人就會一直被吸附住，短短幾秒鐘就能造成非常可怕的傷害。

不幸的，電流直接通過心臟，當場斃命，或是電流在身上亂竄，造成灼傷，也可能致死；幸運的，電流只從身體某部分經過就竄出，雖然留下疤痕或是身體傷殘，還能保住一命。

爸爸總是跟我們說：做人要雪中送炭，不用錦上添花。不論熟稔與否，只要他知道，白包一定跟，紅包的話就看交情而論了。對於下屬要照顧，上級長官則絕不巴結。

就是這種耿直與大無畏的個性，即使為臺電付出一生的心血，終究也只能屈居萬年變電所主任，對爸爸來說也是人生中的一大遺憾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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